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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怀凝神看她:“不是。”
岳棠一笑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
雪怀仍然认真凝视她:“真的不是。”
岳棠不以为意,声音轻浅得有点飘散:“大师,你第一次骗人吗?一点技巧都没有啊。”她轻轻对着他抬手,“你过来,我有遗言。”
雪怀边蹙眉说着“不要乱说”边靠近她,在她强硬抬着就不放下来的手势下,终于握住了她的手,被她狠狠一攥。
但就这狠狠,也没什么力气,令雪怀心上某处像是被什么拧了一把,生出些酸涩之意。
雪怀半蹲在岳棠的床榻前,岳棠的头就这么靠了上来,轻轻依偎在他的肩和臂膀处。
雪怀下意识想避开,但相握的手被岳棠狠狠一攥之下,身体便没有动,还因为她淡淡说道:“大师,我都是快死的人了,就不能靠一下我佛求个好去处吗?”
他不再动,却仍然坚持那句话:“不要乱说。”
岳棠攥着他的手,轻轻地笑:“大师身上很好闻,是什么香?好像不是寺里那种檀香气味……”
雪怀:“我在寺中的居所外,有海棠。每逢花开的时节会摘些花与果浸泡在常用的蓄水池中,浆洗衣物的时候会取些来用,久而久之,衣衫上便有些许海棠香气。”
“海棠……”岳棠笑了,“我母亲说,我是在海棠花开的时节出生的,她很喜欢海棠,于是给我取了这个名字……大师,我们真有缘。”
雪怀没有反驳,眉间带着忧色地看着她。
岳棠浑若不觉,继续说道:“我死后,把我埋在你居所前的海棠树下可以吗?寺里让不让埋女子啊?”
雪怀眸中现了点点惊色,忍了一忍终是忍不住问道:“为何……要埋在我居所前的海棠树下?”
岳棠闭眼笑了笑,头更紧挨着他了一些,轻轻叹气道:“别慌张啊大师,这不是喜欢你的意思,我只是……”似乎在想理由,又似乎因为说话太多而在歇息,过了一阵才说道,“杀孽太重,想埋在离大师近一点的地方,好在死后不被牛头马面捉去油煎火烤啊……”说罢又怕雪怀反驳似的,紧接着叮嘱,“大师别把我埋在佛像附近啊,我做的亏心事太多了,不敢离佛祖太近,就……就大师这样的就很好了……”
就……很好了吗……
雪怀看向自己手臂,她的发丝垂落在那里,蜿蜒在他的袖上,仿如一条潺潺而淌的小河,不动声色地流转、缠绕、奔延。
“千万别让他们带我回京。”岳棠的语气沉肃下去,“我不想被葬在岳家祖坟那冷冰冰的园子里。”她使劲握他的手,“大师,你即使将我烧成灰随意洒了,也别让他们带我回京。”
雪怀眉目间已有痛色,反握住她的手迎上她的目光,认真道:“我答应你。”
他已坐在床边等常愈返回等了两个多时辰,他已近乎绝望。
岳棠似是放了心,轻轻地对他笑了一笑,又开玩笑似地说道:“大师,我还没有对喜欢的男子说过喜欢,能……能跟你说一遍当做跟他说了吗?”
岳棠感到被握住的手微微一紧,就听雪怀说道:“你……那人是谁,你可以告诉我,我帮你转达……”
岳棠的目光在雪怀的眉眼上流连,从俊朗的眉峰到深邃的双眼,再到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双唇,最后望进他的眸中,温软地说道:“我不会让他知道的。我都要死了,何必打扰他呢?大师陪我假装一下便好了……”
雪怀垂眸,只觉心中仿佛忽地下起大雪,漫天席地又寂静无声。
这场雪,好像不会有尽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