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昆虫的思考（1/2）

“今天你妈妈临时刚多出来一点事儿，你先只能自己回去了，换车的时候发现路不对马上给我打电话……”在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大厅里，兰姨看着我的黑眼圈，她是否在看着呢？我回避了几下目光，她不再坚持。塞在我手里的水果和零食惊人的沉，沉得肩膀都佝偻下去。

兰姨，我走了。

她摸摸我的脸蛋，说路上小心。

这时候我看着她了，那笑容多么真挚，隐秘的光彩是某种欣慰和解脱。

我懂了，姥姥，姨母，母亲，也许很多年之后，我完成我的任务，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。我上了车，直到把两大袋东西放在家门口，僵直的手去摸索包里的钥匙，都没有说过话、松过手。我的自以为是，或者说对世界的一厢情愿的理解，就是从那时开始瓦解的。

我冲到已经空了一半的主卧房（婚纱照不见了，全家福还没来得及丢，穿衣镜还在，梳妆台已经卖掉，五斗橱不见了，唐三彩还有），拉开大衣柜，把她所有的挂的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扯出来，扬到身后，像掘一个地洞，手指化作犁耙也是淘沙的木笊，我的动作是如此专注，在母亲的眼中，或许已经发狂。

我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回到家了，倚在门口，用一种我今天也读不懂的眼神注视着。

“你在找什么？”

我颤抖的手从那些丝质、皮质和毛绒的柔软到不真实的东西上移开，但我想我从没有那样镇定过，“赵洲乔是谁？”

你说，“来自美国的艺术家chrisherarley”是如何等候昆虫的死亡的呢？

蹲在田野间，潜伏在森林里，为每一个聚点画上阿里巴巴的标记，三只，五只，跟在它们后面，一个家族。整整一个家族都被盯上了。飞的，爬的，伪装成枯叶栖息在废料堆里的。当然——也可能是，连窝端到花圃和培养室中去，像3d建模的昆虫小区，看它们在人工模拟出的自然景观中完成一生，人道主义，环保主义，动物保护主义，多位一体地等待着。如果取出第一只败落的蓝闪蝶——它是别的是什么蝴蝶的儿子、哥哥、舅舅，是它刚刚寻到的配偶的未来的夫婿，出于某种原因，它自己一头撞上了玻璃罩，就该把它取出来。如果留着它在原处，会引起其他蝴蝶的哀伤吗？它们还能顺利地传粉吗？毕竟在大自然中，一只蝴蝶的陨落会被宽阔的土地和植被无限包容，而在这小小的温室，蝴蝶们能够忍受每日见到它们亲人的遗体吗？第一只蝴蝶败落得很早，也许不能等到与剩下的它的同类匹配成和谐的作品……不过，那边收到许多刚刚失去生命的金龟子，我们得到了灵感，这一幅就叫“时钟”……

死亡是可以等到的，希望却会化作蝴蝶飞走，我想要的不是那种振振欲飞的可能性，而是一份叫作录取通知书的通关文牒，意外的落选让生活陷入了肿块与泥沼，那时是你陪着我，这种陪伴有时让我害怕你成为第二个父亲，我成为第二个母亲。

出乎意料，那天母亲温柔地走到我身边，我将一个已经岌岌可危的房间弄得天翻地覆，她一句也没有指责。她说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，但这也是早晚的事。如果换作几年前——哪怕就在几年前，让我知道你兰姨泄露了什么，还要去和她扯皮的，但是我现在不生气，你长大了，你为什么不能知道呢？

妈妈从大衣柜的最深深处翻出几个鞋盒，我等待着。

她跪在地上，手伸向最深处，我忽然感到母亲正与我在同一战线上。

我了解爸爸的童年，往返图书馆的路与送我上学的路，早餐的饭桌与爸爸同事聚餐的饭桌上，我知道他在母亲面前的少言是对待成年的女性时独有的，其他的时候，他像一只敞开的、收着许多好玩物件的匣子。但我也可以说，我多少也了解母亲的童年，在写“我的妈妈”那类作文的时候想到，母亲也做过小孩子，我跑去问